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院,就听得一阵丝竹管弦声,不消说,这位贺兰大学士无一日能不风流,天方擦黑时,就迫不及待命府中歌舞伎添酒献舞,好不热闹。

    管家通传后,打开了偏厅房门,只见贺兰敏之正坐在厅堂中自斟自饮,看到红莲,他即刻站起身,挥挥手示意歌舞声停,将旁人都遣了出去。

    即便戴着面纱,看不清真容,红莲的姿貌也远胜其他庸脂俗粉,贺兰敏之登时醒了几分酒,走上前来,笑揖道:“那日烂醉,唐突了姑娘,敏之心中一直不好受,想找姑娘赔罪,可也不知姑娘躲到哪里去了……”

    红莲佯做回礼,极其自然地躲开了他伸来的手:“前阵子身体微恙,便没有出来见人。这一两日好了,听教坊妈妈说大学士来找过我听曲,便急忙赶来了。”

    红莲说着,退却几步,拿起桌案上乐师的琵琶,坐在胡凳上絮絮弹了起来。贺兰敏之也坐回软座上,撑头眯眼,好似在细细品鉴:“今日姑娘曲中有几分惆怅之意,不知所谓何事?若能为姑娘解忧,敏之愿为效力。”

    红莲莞尔而笑,亦真亦假说道:“小女子知道,大学士如今已是周国公了,很受天皇天后赏识,但小女子所求并非易事,只怕连累了大学士。毕竟这长安城里贵胄良多,万一有人……”

    红莲肯好声好气地这般与他讲话,已让贺兰敏之欢喜得找不到北,一时得意忘形,拍着胸脯道:“如今这长安城里,便是我贺兰敏之说了算,连我那太子表弟,都即将要获罪,哪里还有什么我办不到的事?”

    红莲心里一紧,拨弦的手也随之一滑,但她技艺超群,很快处理得当,语气平静地问道:“太子殿下要获罪了?这是为何,他监国这几年来做得不错,许多百姓都很推崇他……”

    贺兰敏之一向与李弘不睦,若在平时,他恐怕会立即恼了,直斥红莲偏心于太子,今日不知怎的,却一点没有愤怒之意,他摇了摇手指,大笑起来,从怀中掏出一叠卷宗,拍在案上道:“姑娘且自己看,哪里是敏之吹牛胡言!”

    红莲接过卷宗略一浏览,但见其中一页上乃是一个名为宁淳恭之人的手实,上面记载了其户口之所在,以及父母兄弟姊妹等;另一页则是一个鱼符的拓本,上面刻着“宁淳恭”与“太子禁卫军”五个小字。

    贺兰敏之难掩笑意,贴着红莲而立:“经刑部查实,这所谓的宁家,是太子曾经的手下心腹,根本未曾有过一个叫宁淳恭的儿子。这个所谓的宁淳恭,就是那焚毁我弘文馆别院的十恶不赦之人!李弘身为监国太子,明知此人是朝廷钦犯,却对其百般包庇,甚至不惜动用太子职权给她做了个假的手实和鱼符,令其得以出入大内,威胁天皇天后的安危,如今证据确凿,看我如何不能将他拉下马?”

    红莲十足意外,她一是实在没想到,此事事关樊宁;二是没想到,一向在朝政上步步为营,克己勤谨的李弘竟然会为了帮薛讷查案赢得时间而动用私权,现下还被刑部找到了实据。依《永徽律》有关宫城卫禁之法,此举已是死罪,即便他的太子身份能让他免于一死,单凭太子监国知法犯法,便可彻底摧毁二圣和满朝文武对他的信任,参照前朝废太子的遭遇,李弘甚至可能会被废为庶人。

    想到这里,红莲心中五味杂陈,然而她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,就被贺兰敏之一把夺过她手中的琵琶,随手一撇,而后一把将她揽在怀里,箍得她动弹不得:“莫说旁的事了,看见姑娘,敏之的生魂都不见了。今日姑娘可莫要再推搪,否则真是要了敏之的命了……”

    说着,贺兰敏之的大手从红莲的鬓前一路扫过了她美艳绝伦的面颊、尖尖的下颌,一路向下,伸向了她胸前的衣襟。红莲拼命挣扎,嘴上还不忘劝着:“周国公莫要如此,你可算得上这长安城里数一数二的风流郎君,若是被人知道对一个小女子用强……”

    “对旁人用强,敏之自然是不屑的”,贺兰敏之手上动作不停,俯身轻轻嗅着红莲身上淡淡的香气,“但只要能得到姑娘,旁人羡慕敏之还来不及,怎会笑话。”

    红莲躲闪间,贺兰敏之碰触到她怀兜中的短刀,不由神色一凛,他一把扯下红莲的外裳,短刀应声而落,贺兰敏之尚算英俊的面庞渐渐扭曲:“呵……敏之诚心实意待姑娘,姑娘这是何意?既然姑娘想玩点非同寻常的,那敏之便也不客气了!”

    说罢,贺兰敏之将红莲重重按倒在地,红莲后脑摔得生疼,眼泪瞬间滚落,瘦弱的双臂不住推着贺兰敏之,却如蚍蜉撼树,难有作为。

    贺兰敏之冷笑一声,正要胡为,忽听门外传来那老管家的声音:“郎君,郎君……”

    “滚!”

    “郎君,出大事了……刑部之人传了要紧的口信来。”

    听了这话,贺兰敏之少不得压着性子站起身,用布条将红莲的双手双脚捆在一处,整整衣衫,笑得邪气非常,抬手掐了掐红莲的脸蛋:“姑娘可莫心急,敏之去去就来。”

    薛讷才从平阳郡公府拿了几件衣衫,便被李弘传到东宫,原以为是有什么要紧事,谁知一入殿,李弘便命侍婢端来一碗汤药,薛讷茫然接过,问道:“殿下,这是何意?”

    “不是毒酒,是让你补补身子”,李弘笑道,“本宫可是听那陶沐说了,你不眠不休,连续三四日了,这是意欲何为,不想活了?”

    “自然不是”,薛讷本想一饮而尽再回话,但这汤药既苦又烫,薛讷只能边喝边回,为表恭敬半侧着身子,“感觉有负殿下所托,心生惭愧,只想快快结案……”

    “也好快快将她从刑部大牢里接出来,是不是?”李弘不忘逗薛讷,挑眉而笑,旋即又面露憾色,“其实明眼人一听便知,你的推论比刑部高主事的强上太多,但他十分擅长煽动百姓,你却太过诚实,加之那些莫名其妙的人证,会被他指鹿为马,颠倒黑白也不足为怪了。”

    薛讷忽然感觉一阵天旋地转,他赶忙以手撑着桌案,赔罪道:“臣不知怎的,忽然有些头晕,殿下面前失仪了……”

    “怎可能会不晕,方才你喝那汤药,是我找御医专门配的,便是要强制你睡觉休息……张顺啊,找个干净屋子,让薛明府休息罢。”

    “使不得”,薛讷以手扶额,明明已是头晕眼花,却还不肯从命,“慎言是外臣,如何能在东宫歇息……”

    “我这里又没有女眷,你不在这里休息,想睡朱雀大街去吗?”李弘再不听薛讷分辩,挥挥手示意张顺将他带下。

    薛讷却之不恭,只得一拱手,随张顺走了下去。李弘临窗看着无星无月的夜幕,心头蓦地涌起了几分不安,他兀自惶惑,想不清这不安究竟从何而来。

    张顺忽又匆匆入了书房,他压低嗓音,声音里的几分颤抖昭示着急迫:“殿下!岭南急件!”

    岭南本没有急件,这说法乃是李弘与张顺等人约定的暗语,意指自己安插在贺兰敏之处的心腹所传来的紧急消息。这么些年来,为了提防贺兰敏之搅乱朝局,他在贺兰敏之近侧埋下了内应,此人平时并不负责传递任何情报,只一门心思伺候贺兰敏之,借以获得他的信任,唯有发生十分重大的变故时方会通知自己。

    李弘从张顺手中接过信笺,将其小心拆解,却是白纸一张。李弘不慌不忙地从怀中摸出一个小瓷瓶,将其中的液体倒在纸上,字迹开始显现出来,但见上面写着草草的八个字:红莲夜困周国公府。

    李弘这才明白那莫名的牵肠挂肚之感是从何而来,一改往日的沉定自持,顾不上管什么宵禁与否,未着外裳便慌张向外赶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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