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; 褚峻认真道:“经历过考验之后,它更坚固了。”

    不知道这句话戳中了宁不为哪个笑点,他趴在褚峻的肩膀上笑得浑身发抖。

    最后连褚峻自己都忍不住笑了起来。

    虽然是玩笑,但有一点景和太尊十分确定。

    他活了一千多年,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心境安定过。

    清净一道,怕的从来都不是熙攘喧闹。

    “前面就是梨城了。”

    “要喝仙人醉吗?”

    “……浅酌无妨。”

    “好。”

    ——

    西南坤府,梨城。

    “没什么大问题,巽府灵力太盛,他的龙丹长得过快,便提前化人了。”大黄抱起地上的小胖墩,冷不丁被压了一下,“哎哟,这孩子怎么这么胖啊。”

    “黄黄,我不胖。”小黑委屈道:“我以后会变得很俊的,很多小母龙喜欢。”

    “宝啊,现在天上地下就只剩你这一根长条条了,没有小母龙。”大黄同情地摸了摸他脑门上因为过度悲伤冒出来的圆嘟嘟的小龙角,“三万年前龙族就灭绝了。”

    小黑惊讶地瞪大了眼睛,看向宁不为,“爹爹不是大黑龙吗?娘亲不是大白龙吗?”

    宁不为和褚峻:“…………”

    “不,他们是人。”大黄有点抱不动他,就将他放到了地上。

    接受不了现实的小黑龙立刻嚎啕大哭起来,抱着宁不为的小腿不放,“爹爹是大黑龙,娘亲是大白龙,小黑是小黑龙,弟弟是小白龙,哥哥姐姐是狸花龙,大黄是大金龙,才不是只有我一条龙!”

    哭得伤心欲绝泪流满面。

    崔元白歪了歪头,“小黑,没关系,我们家只有我是刀,我也没哭。”

    宁修皱着眉想了想,奶声奶气道:“小黑~我可以当一天的小白龙~但明天还得当宁修~”

    “呜呜呜哇小山!”小黑哭得上气不接下气,额角的龙鳞都出来了。

    宁不为怕他伤心过度,将他从地上抱了起来,无奈道:“好吧,我们都其实都是龙,我是条大黑龙,褚峻是条大白龙,他们都是狸花龙——”

    宁不为顿了顿,险些把自己给绕进去,“白龙和黑龙为什么能生狸花龙?”

    褚峻给哭嚎的小黑贴了张安神符,“不知道,可能是混色了吧。”

    大黄叹了口气,“这小子化人即开灵智,虽然破壳三年但其实混混沌沌的,大概传承也没接收全,认知不对,按龙族的传统,两百岁才能成年化形,他才三岁,按道理其实还没断奶,再过几年传承全了,他自己就知道了。”

    没办法,一大家子人只好耐心地哄着他,连大黄都被迫从狻变成了金龙。

    好在小黑龙信哄,闹了一天之后就变乖了许多,只是一个劲地跑到宁不为和褚峻面前确认。

    “爹爹,你是大黑龙。”

    宁不为点头,“对,我是大黑龙。”

    “娘亲,你是漂亮的大白龙。”

    褚峻沉默片刻,“……嗯。”

    宁不为不解,“怎么你前面还有个装饰词,那我怎么着也得是条英俊的大黑龙。”

    褚峻含笑道:“对,你是条英俊的大黑龙。”

    “啧,我才不是龙。”宁不为刚说完,就见小黑又哒哒跑过来,无奈道:“好好,我是大黑龙。”

    小黑这才心满意足地离开去找宁修和崔元白玩。

    到了晚上,宁不为去帮宁修盖被子,结果发现床上没人,找了一圈发现他和小黑趴在房梁上睡得正香。

    “醒醒,你俩睡这儿干嘛?”宁不为戳了戳宁修。

    宁修困顿地打了个哈欠,“我似一条小白龙~喜欢睡在柱子上面~”

    宁不为哭笑不得地把他俩从房梁上拎了下去。

    虽然只得到了一块糖,但在宁修不知道的时候,还是成功地带着小黑和他爹娘睡在了一起。

    夜色已深,宁不为枕着胳膊,任由宁修的小腿搭在自己肚子上,有一搭没一搭地同褚峻说着话。

    “今天子章上飞舟的时候你看见没有?”他问褚峻。

    “看见了。”褚峻道:“那几个玄天门的符修送他送了一路。”

    “我看那姑娘还挺温婉沉稳的。”宁不为笑道:“子章说放年假的时候要带她回辰城。”

    “会不会太早了些?”褚峻给小黑和宁修掖了掖踢开的被子,“子章才多大。”

    “那我也不能拦着不让人姑娘来啊。”宁不为侧过身来看着他道:“要是以后宁修他们几个长大了带姑娘回来,啧。”

    褚峻看了一眼睡得小脸红扑扑的宁修,“宁修才多大。”

    “人家别的世家宗门里的小弟子,早的二三十岁便定下来,最晚也就拖到两三百岁,”宁不为揶揄道:“你一千多岁才找道侣你自然觉得太早。”

    褚峻沉默片刻道:“你也不是拖到五百多岁。”

    “那不是没遇到你么。”宁不为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,“要是你没闭关五百年,我十六岁就能把你追到手。”

    褚峻眉梢微动,“早就追到手了。”

    宁不为有点犯困,似睡非睡地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,“你说什么?”

    “没什么。”褚峻温和沉稳的声音在夜色中传进了他的耳朵,“睡吧。”

    宁不为眼皮发沉,嘟囔道:“你说宁修到底什么时候才能长大……”

    褚峻枕着胳膊目光温和的望着他和两个人中间熟睡的孩子,伸出手揉了揉宁不为的头发。

    “很快的。”

    几日后。

    浮空境。

    晏锦舟的尸体虽然消散,然而整个大墓还安然无恙,宁不为和褚峻到的时候,在碑前看到了一串佛珠。

    沉月山大战已经过去了一年多,这串佛珠也落了许多灰尘,被淹没在杂草里。

    但再仔细看,却又不太像佛珠,而是用某种木料磨出来的珠串,里面有一颗颜色格外深,像是檀木深沉的颜色。

    “是颗凝聚记忆的圆珠。”褚峻道:“同之前你师父在墓中留下的那枚很像。”

    但是很显然,这颗记忆珠子的主人另有其人。

    宁不为对明桑和晏锦舟之间发生过的事情并不怎么了解,也不懂这串珠子的含义,但到底于心不忍,将这串带着回忆的珠子一并葬进了晏锦舟的墓穴中。

    生不能同衾,死却能同穴,也算了却晏锦舟的一桩执念了。

    从浮空境出来,宁不为和褚峻便回到了在外等候的飞舟上。

    今天是几个孩子回万玄院的日子,宁不为和褚峻打算先把他们送回万玄院,顺道去趟震府无时宗,听说褚屹几人在那边遇到了些麻烦,最后再过巽府宁城回到辰城。

    但是前几日在梨城,几个孩子都玩疯了,宁不为和褚峻乐得清净没去管,后果便是几个大的正在疯狂地补这几日落下的课业。

    冯子章和江一正面色苍白的画着阵法和符纸,仰灵竹对着桌上的药鼎不断施法企图加快速度,崔元白抓耳挠腮地抄着厚厚的一沓书,一炷香过去才翻了一页。

    宁修和小黑坐在地板上玩大黄甩来甩去的尾巴,倒是没有赶课业的痛苦,看得冯子章几个羡慕又嫉妒。

    “爹——太尊——让飞舟开慢一些!求求了!”江一正一边飞速画一边哀嚎。

    冯子章书桌上纸张乱飞,“完蛋了完蛋了!掌教会抽死我的!”

    “爹爹,我不想抄了,你帮我抄好不好?”崔元白苦哈哈道。

    宁不为皮笑肉不笑道:“昨天我催你们做的时候你们怎么说的?不着急,还有时间?”

    褚峻八风不动道:“人要为自己做过的事情承担对应的后果。”

    “嗷——”大黄一个激灵从地上蹦了起来,化作了大叔坐在地上一手拎起一个崽子,“你俩谁咬了爷的尾巴!?”

    “哎呀~”宁修一脸无辜地歪了歪脑袋。

    “哎呀!”小黑学着宁修也歪了歪脑袋。

    大黄猛地张大了血盆大口,威胁道:“再敢咬爷,爷就将你们扔到深山老林里去!”

    “哒?”

    船舱里吵吵嚷嚷,热闹非凡,小小一叶飞舟穿破层层流云,掠过无数飞鸟,朝着万玄院的方向缓缓飞去。

    苍穹之下,群山绵延不绝,无尽河水滚滚向东,恢复了生机与安宁的大地之上,无数修士与凡人忙忙碌碌,构筑起一方辽阔红尘。

    万玄院中,数不清的年轻弟子朝气蓬勃地走进了海岛,朗朗书声在波涛声中时隐时现,郝诤和尚暖薇带着掌教们正准备新的入学事宜,却收到了一封信。

    谢长安和谢长明被自家叔叔和姑姑押着进了院中,谢致一边瞪两个崽子一边焦头烂额地接过了来信,看清上面的纹路后愣了一下。

    论道山遗址上,以南和钟儿祭拜完师尊桑云,便看见站在前面的藏海楼楼主桑田看着信封上崇正盟的纹样,伸手接过。

    蔼蔼云雾中,深山寺庙,佛音袅袅,年轻的主持带着众多弟子终于迎回了明桑禅师的舍利,刚起身掌心便落了一封信。

    卫雪松卫清泉兄弟二人站在血泊中,看着周围了无生气数不清的尸体,染血的手捏住了信封的一角。

    莺歌燕舞香粉扑鼻的花丛中,卿眠靠在几名面容清秀的男宠身上,慢条斯理地打开了信封。

    展开信纸,即墨鸿彩快速地扫了两眼,便交给了座上的即墨元……

    几乎是同一时刻,十七州数不清的宗门与世家的掌权者,都收到了一封来自崇正盟的信封,里面只有单薄的一信纸,纸上寥寥几字,却让许多看信之人面色大变。

    飞舟停在了沉月山山顶。

    宁不为接过褚峻递来的信纸,垂眸扫了两眼,便将信纸揉碎撒了出去。

    大黄蹲在栏杆上,看着植被茂盛的沉月山和远处正在修复的宁府,继续道:“……虽说能扭曲时空,但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这法子成不成,稍有不慎人就会折在里面再也出不来,连带着我都会死,所以我从来都没用过,顶多情急的时候会扭曲空间,不过是将一天的路程压缩至一炷香罢了。”

    “我这辈子就胆子大了那么一次,在桑云和宁行远的劝说下,让宁行远试了试,心惊胆战地好不容易等宁行远回来,他也没说成没成功,就只是在那里笑了笑,说了句话。”

    “他说了什么?”宁不为问。

    “他只说了两个字。”大黄回忆道。

    当时宁行远看不出是喜还是怒,温润如玉的青年站在那里,叹了口气,“幸好。”

    像是怅然,又像是如释重负。

    某个被宁不为遗忘在记忆深处的画面终于缓缓浮出了水面,他敏锐地抓住了这个画面,而后恍然大悟,笑了两声,又叹了口气,“原来如此。”

    褚峻问:“怎么说?”

    飞舟缓缓升空,宁不为的目光看向了远处的澹怀院,仿佛透过无法跨越的时空,看见了在里面烹雪煮茶的宁行远。

    “我想起来,自己为何要去盗玲珑骨了。”

    三年前。

    宁不为好不容易摆脱了缠着他的合欢宗穆棋三姐妹,准备去兑府散散心,顺道掀了崇正盟在金州的一处落脚点,杀了两个跟踪他的妄海宗弟子。

    魔头偶尔也需要休息,便去一处茶楼里喝茶听故事。

    大厅里人来人往,喧闹非常,台上的说书先生正讲着五百年前巽府与宁家覆灭的故事,大概是有不少艺术加工,说得那叫一个跌宕起伏荡气回肠。

    他心血来潮撤去化形术,仗着无人认识自己,优哉游哉地喝着茶吃点心,懒洋洋地靠在椅子上听故事。

    “这位道友,请问方便拼个桌吗?”一道沙哑粗粝的声音在旁边响起。

    这人身上沾染着浓郁的血腥气,浑身被灰色的袍子包裹得严严实实,连根头发丝都没露出来,看着便十分可疑。

    宁不为皱了皱眉,以为是哪个不长眼的来找揍,不等他恶声拒绝,对方便泰然自若地坐在了他对面。

    他既不喝茶也不吃点心,只是耐心地听了一会儿说书先生的故事,便问对面的宁不为:“宁行远死了?”

    宁不为嗤笑一声:“废话,都死五百年了。”

    对面的人沉默了片刻,又问:“巽府的人也都死了?”

    “你没听见么,巽府生机耗尽,灵脉尽断。”宁不为不悦地眯起了眼睛,以为对方认出了自己,丝毫没掩饰自己浑身的煞气,狞笑道:“小子,你来上赶着找死?”

    对面的人似乎一点儿都不怕他,问道:“你儿子呢?”

    孑然一身活了五百年的大魔头简直要被气笑了,“老子道侣都没有哪来的儿子!”

    “我来的路上明明碰到他,叫小修——”对方似乎反应过来什么,喃喃道:“难道那是以后的事情?”

    “我还小鸟呢!”宁不为没听清他后面嘟囔的那句话,不耐烦地一脚踢在了桌子上,手里的朱雀刀抵在了对方的咽喉,面色阴沉道:“我今日没心情杀人,识相地赶紧滚蛋!”

    那人却十分好脾气地抬起了手,示意他稍安勿躁,不急不缓道:“说起这宁氏一族,道友可听说过宁氏秘宝玲珑骨?”

    宁不为愣了一下,觉得耳熟,却一时想不起来,“什么玲珑骨?”

    “玲珑骨乃是修炼至宝,凡人用之能生死骨肉长生不死,修者用之可修为暴涨直接飞升。”对方缓缓道:“不过现今应当是落在了崇正盟手里。”

    宁不为狐疑地皱起眉。

    他为何之前从未听说过玲珑骨的消息?这等至宝怎么会落到崇正盟手中?

    “砰!”

    说书先生惊堂木一拍,宁不为猛地回过神来。

    然而眼前已经空无一人。

    后来,生性谨慎的大魔头多番打听,终于确认了崇正盟藏起了这件至宝,便开始动了取宝心思。

    再后来,一个冷雨萧索的秋日,大魔头带着玲珑骨一路被难书尊者带人追杀到了星落崖。

    波涛汹涌的无尽河滚滚向西,浑浊的河水深不见底,漆黑天幕之下雷声轰鸣,苍白的闪电撕裂苍穹,漫山遍野的彼岸花开得如火如荼。

    宁不为一人一刀立于峭壁之上,看着追杀者踏进了自己早就布置好的噬魂阵之中。

    面前的崇正盟修士群情激愤,慷慨陈词,却都紧紧盯着他手中装了块石头的盒子。

    真正的玲珑骨正紧紧贴着他的胸口,散发出怪异的温热和心跳。

    他以为是错觉,便随意抛了一下手中的盒子,却引得众人屏住了呼吸。

    宁不为心中好笑,手腕一翻,木盒便落入了身后的暗域。

    雷鸣电闪间,他意识模糊地睁开眼睛,朱雀刀在他眼前缓慢而又干脆地断成了无数碎片。

    胸口处紧贴着他的玲珑骨像是在害怕,拼命地往他怀里钻。

    意识逐渐消失的大魔头鬼使神差的,侧过身挡住了难书全力刺向他心口的那一剑,护住了那块胆小的破骨头。

    最后一眼,他只看见了星落崖远处那片绵延不绝的苍青群山。

    ——正文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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