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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澜舟的生日在端午,其实这个日子并不好,据说这天是恶月中的恶日,五毒生发之时,落地的孩子恐怕和父母有刑克,所以古来端午出生的孩子被弃养的事,时有发生。

    每逢过生日,澜舟就不快活,一般王侯府邸里都指着主子的寿辰好热闹热闹,大人们搭戏台办寿宴,小孩子至少有一场皮影戏。然而他不乐意,每年都是悄悄地过,他奶妈子给他滚两个水煮蛋,吃了就算齐全了。

    婉婉举着风车,和他并排坐在台阶上,“你小孩儿家家的,心思也太沉重了。哪天落地又不是你自己能挑拣的,端午怎么了?宋徽宗还是端午生的呢!”

    澜舟怏怏看了她一眼,“宋徽宗有什么好,最后那副狼狈样儿,儿子才不要像他!我问过太太,说端午生的孩子,将来不是自害,便是害父母,儿子想想,心里真是难受。阿玛和太太倒不计较那个,只是儿子自己抬不起头来,这么个倒灶的日子,又是庶福晋养的……”

    嫡庶之间,确实有条跨不过的鸿沟,庶子再了不起,终究是小老婆生的,对于他这样心气儿高的孩子来说,实在是长久的煎熬。

    婉婉安慰式的在他肩上拍了拍,“你这么聪明,谁敢瞧不起你,我头一个不饶他。你读过《宋书》吗?东晋名将王镇恶就是生于五月初五,家里人要把他扔了,可他祖父说了,‘此非常儿,将兴吾门矣’。后来养大,真成了个了不起的人物!”她打量了他两眼,“怪道叫澜舟啊,其实你阿玛是想给你取名叫龙舟吧?不过我觉得你的小字叫镇恶也挺好,宇文镇恶,看看,多么威风凛凛!”

    澜舟看她高兴得大笑,反复掂量那几个字,实在不敢恭维。不过发现她有句话说得很对,他阿玛可能当初就是想给他取名叫龙舟的吧,妾侍生的孩子,哪里会那么上心!

    他有点失望,“额涅,您什么时候生弟弟?”

    婉婉说:“我也不知道,这种事,着急也没用。”

    “那我……永远没法给您当儿子了吗?”

    婉婉鼓着腮帮子吹风车,听他这么说便一笑,“你管我叫额涅呀,就是我的儿子。”

    口头上的承诺一向那么容易,他别开脸,对着广袤的天空扯了扯嘴角。

    他虽然不庆生,王府里的欢聚还是少不了的。端午节,女眷们聚在一起打五色线,吃粽子。太王爷的那些儿子们分府而居,但是一到过节,福晋们就过府来,陪着太妃一块儿玩乐。

    澜舟问:“额涅不上前院去吗?那些婶子们早来了。”

    她说知道,“晚到才显得我尊崇嘛。”扭头看更漏,觉得差不多了,站起身向他伸出手,“过去打个照面吧,回头传两台戏,给你唱《大闹天宫》。”

    澜舟顺从地牵了她的手。

    其实八岁的小子,个头已经不算矮了,和她在一起像姐弟似的。澜舟有时候很羞涩,有点畏首畏尾,她却从来没往心里去。到了人前受妯娌们肃拜,她自己坐下了,也让澜舟跟着一块儿坐。

    女人们在一起,难免东家长西家短。老五的福晋和他一样是个碎嘴子,一屋子女人里头,数她话最多。婉婉听她说宇文氏远房族亲的故事,说一个格格嫁了个多不好的姑爷,上庙里进了一回香,和年轻住持攀搭上了。后来怀了孩子,生下个小和尚,横竖姑爷也不管,格格干脆常住在寺里,和住持做起夫妻来了。临了感叹:“我要是生了这样的闺女,怎么有脸子见人呢。铁荣那媳妇儿可好,走亲戚半点不含糊,别人问起大格格,她说好着呢,比在温家可舒称多了。瞧瞧,这哪像个当妈的,不狠狠教训闺女,还直乐。”

    大伙儿啧啧称奇,“铁荣的媳妇儿是营房里的穷家子出身,上不得台面。在她眼里可有什么脸不脸的,受用就成了。”

    五福晋有感而发:“要不说闺女养不好,祸害别人家呢,闺女比小子更得尽心。”说了半天想起还有位长公主在呢,一时住了口,笑道,“尽顾着咱们说话,也不知殿下爱不爱听。夜里叫小桂香唱堂会吧,爷们儿不在,咱们自己取乐。唉,说起爷们儿,我们爷昨儿捎信回来,说京城这会子还穿夹的,北方比咱们这儿凉多了。六爷那儿也是的,早晚在校场上练兵,夜里雾重,得好好留神,仔细年纪大了冻出个老寒腿来。”

    她这番口没遮拦,把在座的都吓出了一身汗。就藩的氏族进出京城有严格限制,谁要是蹦出个入京来,呈报上去必须审查核实,这点长公主是知道的。再者江南除了水师,面上是没有任何兵马的,老六练兵,练的又是什么?

    太妃不好喝止她,迂回澄清着:“老五是奉他三哥的命,进京面见皇上的吧?去了二十来天了,没准儿这会儿在回来的路上了。老六呢,办事忒揪细,那百十来个兵,有什么可操练的,横竖就那样了。”

    婉婉不说话,搁下筷子,接过铜环的手巾掖了掖嘴,“豆沙的这个甜得起腻,我还是爱吃白米的,蘸糖多好!”

    澜舟忙站起身叫人准备,她笑了笑说不必了,“一气儿吃了半个,怕要积食呢,得活动活动才好。”对太妃道,“今儿是大阿哥生辰,我也给他点两出戏。额涅和福晋们先瞧戏折子,容我消消食儿,回头开锣的时候再来。”

    她这么说,没人好强留,大伙儿打着哈哈应了,她扶着铜环的手,慢吞吞走出了银安殿。

    “五福晋的话,你都听见了?”走得够远了,她偏过头问铜环。

    铜环道是:“听主子的示下。”

    “让余栖遐打发人上徐州瞧瞧去,要是真的……这一家子可就没一个好人了。”

    这种时候她还能保持清醒,叫铜环很意外。原以为年轻姑娘做了媳妇儿,一心都在男人身上,她和南苑王又是才顺当起来的,听见这个应当担忧或是回避,就算存疑,也没有勇气刨根问底。可她却不同,仿佛随时能把自己择出来,一旦发现风吹草动,毫不犹豫,竟让人觉得她委身南苑王,似乎也不全是真心的。

    铜环去外面传令了,她一个人在园子里散步,看看树,看看鸟儿,孑然的身影,但愿看上去不显得彷徨。

    澜舟站在垂花门后远观,隐约觉得大事不妙。长保在边上呵腰听命,瞧小爷眉心打着结,便冒失地说了自己的想头:“怕是要兜不住了,练兵的地方可不止一两处,万一叫人查出来,往京里一报,事儿就大了。依着奴才,索性一不做二不休……”

    没等他说完,小主子回身狠狠瞪住了他,“怎么个一不做二不... -->>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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